企業(yè)家變街頭小販 80歲再創(chuàng)業(yè) 10年還清2077萬元債務——“誠信奶奶”和她的大時代
【《中國新聞》報記者 李騰飛報道】近日，“92歲奶奶街頭賣羽絨服還債”上了微博熱搜，主人公是浙江麗水的“誠信奶奶”陳金英。
在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長河中，陳金英是一位值得書寫的民營企業(yè)家。退休后創(chuàng)業(yè)，公司壯大又破產(chǎn)，年過八旬再創(chuàng)業(yè)，靠著擺路邊攤在10年間還清2077萬元人民幣債務……經(jīng)歷了大起大落，陳金英的守信和堅韌贏得世人尊敬，并獲2018年度“全國十大守信人物”、2021年度“浙江驕傲”人物等榮譽。最后一筆債務還完后，陳金英又開始賣起了羽絨服，她想把庫存處理完，明年就不賣了。她說“年紀大了想歇歇”，卻打算接下來考中醫(yī)證書，繼續(xù)服務社會。
“誠信奶奶”陳金英(右)在服裝店里幫顧客選購衣服。(抖音號“美麗麗水”視頻截圖)
搏擊潮頭 她成了服裝企業(yè)家
12月4日，浙江省麗水市政府新聞辦官方抖音號和視頻號“美麗麗水”發(fā)布了一段視頻，短短13秒的畫面中，有些駝背的陳金英戴著一頂紅色絨帽，站在和她差不多高的衣架前，幫顧客挑選衣服。累了，她就坐下，笑著，看向店里試穿的人群。
這是一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視頻，但當配上《我年紀大了，得歇歇了》的標題后，這位92歲“誠信奶奶”10年還清2077萬元債務的傳奇故事，再次挑動了人們的思緒。
在視頻下面，有網(wǎng)友留言，“老人想歇歇了，這讓我想起阿甘跑到紀念碑谷突然停下腳步，說我很累了，現(xiàn)在我想回家”；還有人說，“這是一種最純粹的企業(yè)家精神”。
在公眾看來，這可能是陳金英賣羽絨服的最后一年。當一種精神要定格在某一時刻時，跟隨的人有些欣慰，又有些不舍。
撥動反向的時鐘，將歲月倒退回39年前。
1983年，陳金英52歲。告別20多年的中醫(yī)生涯，本該退休的她身體里反而蓄滿能量，滿懷壯志決定創(chuàng)業(yè)，準備大干一場。只是，她沒想到，這個決定，成了那只掀起風暴的蝴蝶。
幾千塊啟動資金、幾臺縫紉機，從杭州、溫州、紹興帶回幾件樣品，陳金英開始做起羽絨服的生意。此時的她，已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一個民營企業(yè)家搏擊潮頭的時代。
就在陳金英創(chuàng)業(yè)的第二年，鄧小平在這年初進行了他第一次著名的南巡，去了深圳和珠海。也就在這一年，王石成立了深圳現(xiàn)代科教儀器展銷中心，成為萬科的前身；張瑞敏被派到青島，去一家瀕臨倒閉的電器廠當廠長，成就了后來的海爾；北京的柳傳志創(chuàng)辦了聯(lián)想；佛山的李經(jīng)緯折騰出了健力寶……這個豐富多彩的年代，也為陳金英提供了承載夢想的可能。她的“興華羽絨”做一批就賣掉一批，生意火爆。
2005年，陳金英投資1600多萬元的新廠房建成，員工從原來的10人激增到100多人，營業(yè)額破千萬，她自己成了麗水知名的服裝企業(yè)家。
這一年，與陳金英一樣意氣風發(fā)的還有中國股市。借助股改等政策紅利，在兩年多的時間里，A股大盤飆漲到最高的6000多點。然而，在頂峰短暫停留后，泡沫破裂后的景象是一瀉千里的慘狀，上證指數(shù)跌落至2000點以下。
激進狂奔背后總暗藏危機。雖然陳金英的公司沒有上市，但她的事業(yè)和此時A股的走勢“完美”重合。在經(jīng)過快速擴張之后，市場需求減少、款式老舊競爭力差、公司管理跟不上等多方的壓力讓興華羽絨的資金鏈出現(xiàn)問題。
互聯(lián)網(wǎng)時代 幫她邁出還債關鍵一步
2011年，陳金英的生意越來越難做，欠的外債達到2077萬元。已經(jīng)80歲的她不得不面對的是由80多張欠條訂成的一本厚厚的簿子。
“都80歲了，怎么還這一身債啊。”這一次，身邊人勸她放棄還債，但對于陳金英來說，她欠的不僅是錢，還是一份信任和義務，“銀行貸款是國家的錢，親戚朋友借的錢都是他們的養(yǎng)老錢，我不能不還”。
為了還債，陳金英將廠房轉(zhuǎn)手，又賣掉了兩套房，還了1800萬元，最終還剩下近300萬的欠款。
漫漫還債路，自己還能還多少年？面對許下的承諾，陳金英無法抬頭看時間表，只想埋頭干活。
她租了一處小廠房，帶著幾個老工人，東拼西湊借了10萬元，又租了一間20平方米的小店鋪……猶如回到當年的創(chuàng)業(yè)起點，陳金英重啟了自己的人生，沿用最原始的方式，搬著大包小包的衣服去擺攤，沿街叫賣。
但這時，外面的世界已經(jīng)變了。就在陳金英開始還債的這一年，中國電子商務交易規(guī)模達7萬億元?；ヂ?lián)網(wǎng)經(jīng)濟的蓬勃發(fā)展，看似和這位80歲的老太太的原始作坊無關，卻幫她邁出還清債務的關鍵一步。
陳金英的故事被媒體報道后，受到了社會各界的關注。2017年年底，麗水文明辦發(fā)起了為“誠信奶奶”做公益的活動。市民熱情響應，組成了一萬多人的志愿者隊伍為陳金英“帶貨”；數(shù)百位電商賣家在自家網(wǎng)店首頁掛出鏈接，幫助陳奶奶的貨物導流賣貨。
2018年3月14日，88歲的陳金英來到杭州阿里巴巴園區(qū)，想感謝曾幫助過她卻從未謀面的商家們。此時，當初她欠下的千萬外債都已基本還清，只剩下約30萬元的親戚借款。
當天，有超過40萬商家在線同陳金英進行了互動，并紛紛留言點贊：“誠實守信是社會發(fā)展的大勢所趨，奶奶走在潮流的前列。”“希望世界能多一點誠信，多一點幫助。”
2021年春節(jié)前夕，90歲的陳金英回到老家金華市武義縣，遞給侄子陳其德7萬元現(xiàn)金，還清了最后一筆借款，劃掉了還款名單上最后一個名字。
對著媒體鏡頭，她開心地說道，“債都還掉了，算是高興了。做人最后轉(zhuǎn)不出來，債還不掉，被列入黑名單就不好了”。
好像大夢一場 她想重新做回中醫(yī)
因為媽媽成為新聞人物，陳金英的女兒美仙經(jīng)常成為媒體的采訪對象，她感慨老人的經(jīng)歷仿佛是大夢一場。但是對于陳金英本人來說，這場夢境是多層的，夾雜著人世間的悲與喜。
據(jù)多家媒體報道，欠下千萬債務的2011年，相守半個世紀的老伴離她而去；兩個孩子，大兒子也因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務，以拉貨為生，后因酒精中毒去世。
回首92年的人生，陳金英雖然無法掌控命運的變故，但卻一直保持向前的腳步。不管遭受什么樣的打擊，她始終沒有停止賣她的羽絨服，“忙起來，就顧不上傷心”。
與陳金英一起向前的，還有中國的營商環(huán)境。
就在她還完債的這年，2021年3月1日，《深圳經(jīng)濟特區(qū)個人破產(chǎn)條例》正式開始施行，這是我國第一部個人破產(chǎn)法規(guī)。
4個月后，35歲的梁文錦收到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裁定書，他的個人破產(chǎn)重整計劃得到了法院批準。幫助“誠實而不幸”的債務人，成為外界對這部法的期待。
今年4月，國務院辦公廳發(fā)布《關于加強個人誠信體系建設的指導意見》，要求加快個人誠信記錄建設，完善個人信息安全、隱私保護與信用修復機制，健全守信激勵與失信懲戒機制。使守信者受益、失信者受限，讓誠信成為全社會共同的價值追求和行為準則。
“羽毛雖輕，可以承載千斤信諾；還債路遠，不及十年步履不停。白手起家，高齡創(chuàng)業(yè)，人生奮進如此。有債必還，迎難而上，不忘樂善助人，你以堅韌抒寫典范，你用誠信鑄就豐碑”。這是陳金英獲評2021年度“浙江驕傲”人物的頒獎詞。
52歲創(chuàng)業(yè)，74歲擴張，80歲欠債，91歲還錢——在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長河中，陳金英是一位值得書寫的民營企業(yè)家。
如今，她想休息了。不賣羽絨服，還能干什么？答案在“美麗麗水”發(fā)布的另一段視頻里。陳金英說，賣完衣服，她想去考中醫(yī)證書，當中醫(yī)，給人看病。
像是一場夢醒了，她想變回搏擊商海前的樣子。(《中國新聞》報)
來源：《中國新聞》報
